朱颜血(348)

  乍暖还寒的三月天气,那少女额上却满是汗水,脑后一窝乌亮的青丝坠在肩头,几缕发丝沾在颊上,粉颊一片潮红。她看上去十七八岁,虽然布衣荆钗,但眉眼盈盈,娇俏可人,此时衣裙不整,香汗淋漓,别有一番香艳的美态。

  文士听同伴说得天花乱坠,满心以为老板娘是个端庄贤淑的小家碧玉,此时一打照面,这妇人美则美矣,可眉梢眼角春情流露,分明是刚与人欢好过,天刚过午,在客房白昼渲淫,这丹娘做得哪儿是正经生意?看着孙老板瞠目结舌的样子,文士不由暗自偷笑。话说回来,有这等媚物推枕荐席,再多走几十里山路也是值得。

  孙老板满心惊讶,这少女相貌与丹娘有七八分相似,但年纪小了许多。看着妇人胸乳沾满香汗,湿淋淋散发着白腻的肉光,孙老板不禁有些眼晕,期期艾艾道:“您是……丹娘在么?”

  那女子俏脸飞红,小心掩住襟口,正待说话,身后门板忽的被人踢开,一条大汉系着腰带从房内出来,一手搂住她的颈子,在她粉腮上重重亲了一口,“你娘那婊子真够骚的,屁眼儿都浪的滴水……”

  说着从腰里摸出一小串铜钱,扔在那少女怀中,顺手又在她高耸的乳房上扭了一把,蹬蹬蹬下了楼。

  少女攥着那串铜钱,勉强露出一抹笑容,轻声道:“丹娘刚接了客,一会儿就出来。两位客官,是要住店吗?”

 

 

 

 

  01 归家

 

  一年前。

  白雪莲日夜兼程,赶到神仙岭也已经是日暮时分,远远看到暮色里飘扬的酒幌,少女唇角不由露出一缕笑意。

  自从十二岁到罗霄山学艺,白雪莲已经六年没回过家了。不知道爹爹的咳病好了些没有;娘一个人里里外外操持客栈,可辛苦得紧了;玉莲妹妹今年该十六岁了,不知道家里给她说了亲没有;还有弟弟英莲,一家人的命根子,离家的时候才一岁,正在娘怀里呀呀学语,如今也该长大了呢。

  暮色一层层重了下来,周围的景物渐渐模糊。白雪莲有心给爹娘一个惊喜,按了按背上的长剑,悄悄进了院子。

  店里已掌了灯,楼下客堂坐了两桌客人,靠窗的一桌是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和一个绿衫女子。那女子看上去比白雪莲大了几岁,目如点漆,顾盼间隐隐生辉,引得另一桌四名汉子不住朝这边张望。

  单看那对眸子,白雪莲就认出这女子身怀武功,只不知深浅如何,她手边放着包裹,脚上套着小羊皮制成的快靴,一副出远门的打扮。

  另外一桌就有些蹊跷。四人都是三二十岁的年青汉子,桌上只放了只酒瓮,四人踩着长凳,满脸无赖相,此时一碗一碗喝得痛快,都有了四五分的醉意。

  一个猢狲似的瘦小汉子道:“县里这几日不知怎么了,县尊、主簿都不在,只剩了一个典史守着。”

  旁边一个汉子道:“是封公公到了河源,莫说县里,周围几府的主官都赶了去拜见。”

  “哪个封公公?”

  “还能有哪个?当然是东厂的封公公,”那汉子压低声音,“听说阎大人跟他还是旧识,现在不知道还能不能攀上交情。”

  对面一个满脸麻子的大汉端起碗,“你管他能不能攀上,喝酒喝酒。”

  白雪莲暗自讶异,客栈周围十几里都没有人家,来往的只有过路客商,这四人虽然口音各异,但身无长物,言谈举止更不像是过路人。

  听到东厂,绿衫女子眉头不易察觉地一挑,随即若无其事地举茶慢饮。

  说话间,楼上下来一个妇人,她穿着淡红衫子,大红罗裙,三十四五年纪,眼角已有了细细的皱纹,皮肤仍是又白又滑,犹如银丝团成。虽然不施脂粉,但天生的眉枝如画,容貌柔艳,宛如一朵盛开的牡丹,香气扑人。一头青丝梳理得光亮整齐,在脑后盘了个精致的发髻,用一根竹簪穿着。虽然简陋,却收拾得处处妥贴,让人一见就暗赞道:好个干净的妇人。

  此时她一手托着木盘,一手提着裙裾,拾级而下,举止虽然端庄恬淡,但正值熟艳的年纪,万般风情掩也掩藏不住。

  白雪莲心中一荡,几乎脱口叫出,“娘”。

  “丹娘!”那猢狲似的汉子举着碗歪歪斜斜走了过来,“咱们兄弟要的菜怎么还不上啊?”

  “小店照顾不周,多有得罪。”丹娘把木盘往后挪了挪,免得他满是酒气的口水溅在上面。

  “让咱瞧瞧………”那汉子一把抓住丹娘白生生的腕子,“哟,鱼啊。风干的。这个好,咱们就要这个!”

  丹娘被他攥住手腕,不由粉面发红,又不好发作,只道:“这是那一桌客人先要的,客官想要,奴家再取了来。”

  那汉子揉捏着丹娘滑腻的手腕,“咱看这条就怪好,又光又滑……”

  丹娘挑眉喝道:“客官,请你放尊重些!”

  “咋个不尊重了?”那汉子一边把丹娘的手腕往怀里拉,一边又嘻皮笑脸说道:“咱又没摸你的身子……”

  白雪莲心头火起,正待进门,只听那汉子“啊”的一声惨叫,半边身子歪了下去,却是被绿衫女子拧住了手腕。

  “霜儿!”老者低喝一声。

  绿衫女子扬手往外一送。那汉子踉跄着退了几步,一屁股坐在地上。

  绿衫女子微微一笑,对丹娘说道:“劳烦您快些做,我们还要赶路。”

  对面几人已经跳了起来,那满脸麻子的大汉一拳挥出,虎虎生风,竟也是习过武的。

  拳头到了半路,忽然一紧,像被焊住般动弹不得。那大汉定睛看去,却是一个白衣少女站在面前,一手拿住他的拳头,她身长玉立,鬓角插着一朵白茶花,容貌娇俏秀美,但此时一脸怒容,她中指扣着他的脉门,无名指小指扣紧寸关,那大汉拳头比她大了一倍也无法挣脱,使得竟是正宗擒拿手法。

  白雪莲冷冷道:“客官是来吃饭的,还是来砸场子的?”

  大汉仗着酒意喝道:“老子今天就砸了你这破店!”

  白雪莲见他左肩微沉,知道他是要出右脚,当即左脚踏出,踩住他的脚背,就势曲膝一压,将大汉拧得跪在地上。

  “住手!”一个人从后堂走了出来,他头上结着方巾,须发斑白,正是白雪莲的父亲,杏花村的掌柜白孝儒。他迈着方步走到堂中,说道:“好勇斗狠,岂是君子所为?圣人道……”说着忽然咳嗽起来。

  “去***的!”一名汉子拎着板凳砸了过去。

  绿衫女子腾身踢飞了板凳,顺势一掌拍在那人面门。这边两名汉子已经围了过来,乒乒乓乓打成一团。

  看着两个少女跟四名大汉动手,丹娘心头不由紧紧悬起。丈夫一辈子没能考取功名,到老还是个童生,最后不惜斯文扫地,在山里开了间客栈,为的就是与世无争。

  自从上个月,隔三差五总有几名汉子来店里饮酒,这四人就来了两三次,开始还只是喝酒,后来见客栈只有一个男人,渐渐的言语无礼起来。丹娘料想他们是山下做工的,一直忍气吞声,只盼避过这一阵,等他们离开就安静了。

  没想到就出了事,更没想到两个过路女子拳脚功夫竟然这么厉害。尤其那个白衣少女……

  “雪莲!”丹娘失声叫道。

  白雪莲回眸一笑,“娘。”

  说着她掌风一紧,两手玉蝴蝶般忽起忽落,只听一连串惨叫响起,眨眼间四名汉子手臂都被拉脱。

  白雪莲跳过来拉住母亲的手,叫了声“娘”,又回头叫了声“爹爹”,自己先喜不自胜地笑了起来。

  女儿离家时才十三岁,五年不见已经长成了个俏生生的少女,鲜亮得把门前的杏花都比了下去。

  “长这么大了。”丹娘喃喃说着,眼圈禁不住红了。

  “娘一点儿都没有变呢。”白雪莲亲昵地搂住母亲的腰身,把脸贴在母亲怀里。娘身上的味道还是这么好闻,甜丝丝,香喷喷,带着暖暖的体温。

  “站住!”

  几名汉子刚想溜,就被白雪莲一把扯住,“想走?先把账结了,酒钱,还有你们打坏的桌椅板凳。”

  几人这会儿再也横不起来,乖乖掏了银子,捧着手臂呲牙咧嘴地溜了。

  白孝儒“嘿”了一声,拂袖进了后堂。

  白雪莲吐了吐舌头,把银子塞到娘的手里,小声笑道:“爹爹是不是生我气了?”

  “你爹爹就是那脾气。”丹娘怜爱地拂了拂女儿的发丝,“这些年不在家,吃了很多苦吧。”

  “没有啊,姨娘待我很好呢。”白雪莲兴奋地说:“娘,我现在是……”她突然停住话头,看了旁边两人一眼。

  绿衫女子笑道:“原来你们是一家人,倒是我多事了。妹妹的功夫真好,不知是哪家弟子?”

  她本是过路的客人,路见不平拔刀相助,正是侠义中人本色,白雪莲好生相敬,执了她的手笑道:“姐姐功夫也不错啊。我叫白雪莲,姐姐尊姓大名?”

  “我姓薛,薛霜灵。”

  老者突然道:“姑娘的分筋错骨手造诣不浅,想必是罗霄派的弟子了。”

  听到罗霄派,薛霜灵微微变了脸色。白雪莲见他说出自己的师门,恭敬地行了一礼,“老丈好眼力,不知两位是哪派门下?”

  老者淡淡道:“小女跑码头学了点三脚猫功夫,哪里有什么门派。打扰了。

  霜儿,我们走吧。”

  白雪莲讶道:“天色这么晚还要进山吗?薛姐姐,不如在这里住一宿,明早再启程。”

  薛霜灵歉然一笑,拿起包裹,“承白姑娘好意,但我们还要赶路,不能耽搁了。”

  等两人离开,丹娘坐在灯下,久久打量着女儿,眼里又是喜悦又是怜爱。七年前,丈夫因为一块风水地被人告了官,占了十成理,却输了官司。一怒之下,白孝儒卖了祖传的薄田,在山里开了这家杏花村。

  客栈不临大路,生意清淡,那时丹娘又刚添了英儿无法操持。妹子潇潇见姐姐日子过得艰难,来接了雪莲到罗霄山学艺。这五年来,丹娘朝思暮想,只盼女儿能早些回来,此时女儿坐在面前,她却像做梦一样,不敢相信这是真的。

  “娘。”

  白雪莲见娘看得出神,又唤了声,“娘。真的是我。”

相关小说